(河北)海棠情节

 

(文 石江英)

果实

    前几日的雪,绿化带里的海棠果,藏不住了。

    以前路过它们的时候,可没有这么惹眼。那些海棠,比山楂小着一半的身量,只是给这北方多风的冬季耍了个灰头土脸,蒙着一层晦暗,却依然红润浑圆,小巧可爱。果子繁密处,挨着挤着,裹缠在枝干上,似单薄海棠树的串珠云肩。也有好娴静挂在远端的零星小果,像女生摇曳的耳坠子,兀自叮当欢悦。

    地面、树枝上都是雪,只有这些红圆的小果,滚动在这洁白的幕境里。这莹白的雪,衬得小海棠通红透亮,仿佛给香皂“咯吱”“咯吱”洗去了灰尘的村妮,更显俊俏,焕发出抖擞精神的光彩。是厚厚的雪压低了海棠,递到你的眉前,炫耀它们成熟的青春。是白白的雪映着海棠,闪烁在你的眼下,分明是镶着玛瑙的玉翠。昔说红花配绿叶,此叹玉树映海棠。美得干净,美得酣畅。

树木

    木本的海棠跻身于四合院的庭院树之列,必然有拿得出手的活儿。名副其实的春华秋实之美,诚然不负使命。这满树的果,也都是春天里繁盛的花惹下的事端。

     海棠花,素有“国艳”之誉。用千娇百媚形容她,也是恰如其分。海棠花朵有鸡蛋大小。春天里,它们并不只端坐在高高的枝条上,令人兴叹。经常拥簇在树干、或者干脆霸着整条树枝,几乎压弯了它,让你可以近前赏鉴。绽放的西府海棠,通身莹白的花瓣上,抹着几丝丝的粉红。单这一点不俗之处,甩了梨花带雨、杏粉含春、桃枝夭夭几条街出去。海棠与这些果树的花序无二,一簇簇开着,繁盛热闹。那些花则是同般的样貌形制,统一的单色,如多胞胎规矩的撮在一起。海棠虽然也都凑成一团,却没指望靠规模取胜,人家每一朵都能自成风景,外粉内白的群瓣,复叠出各自娇美的盛世容颜。它们没有哪两朵花是一样的,尤其那洁莹如玉的瓣上缕缕来不及晕开的粉红丝儿。有着不同的宽窄,不同的色号,如同神秘的编码,暗暗潜藏着各自的心事。看得人一头雾水,却沉迷得流连忘返。

    盛绽的海棠花远观锦簇一片,近赏流连忘返——美得一塌糊涂。反正每到这个时候,自己是顶没有出息的。总要纠缠在园子里,瞠目结舌地看,贪婪地看——妄想把那些花瓣上粉红色的条码破解,企图把这一刻的美景拷贝,拓在眼里,印在心上,刻在脑中……直到有一天,它们谢幕而去,花瓣如片片粉甲,盈盈撒落在树下的泥土、小路、周围的草地上,不留一点遗憾,因为它曾经那样美艳过。

花草

    草本的海棠品种很多,以易活、花期久长而多见于圃间篱下。自己本来垂青于竹节海棠,恋慕它一串串芙蓉玉色如琉璃般玲珑的花,悠悠垂坠在肥大的叶子间,叶片上大大的气孔斑点,也是与众不同的纹身,有着闺秀般的大方与端庄。只是这别人用清水也能养活的仙物,却几次挺尸,把精心准备的玉净瓶沤成了水晶棺。好在修到“四季海棠”眷顾的因缘,立场坚定地长在窗台的花盆里,纤脆的花枝上竟然绵绵不绝,此起彼伏地开着花,简直把你的忽视开成了笑话。

    这品质朴素得令人惭愧的海棠,只要每天按部就班的浇水,它就只管一茬又一茬在枝头上开花。看久了,发现它竟然有两种形制。花枝顶端开着同样红粉娇嫩的花,一种是单层四瓣,上下长一对圆形的大片,左右对生两片狭长的小瓣,似昆虫的小翅,四个轻薄纤弱的花瓣捏着一小挫金黄细小的颗粒状蕊穗,如娇滴滴秀气的“小萌囡”。它的花期略短一些,调谢时也干脆利落,不留什么痕迹。

    另一种则仿佛被做了手脚,不单是四个花瓣改成了六片,那花蕊虽然不敢变了金黄色,却形如一撮微型的拐枣,看不出伦类。过分的是在花瓣后面还有带着五六个直角位、同样形状、色质、如荚实似蝶翅的底座,底座下竟然还奢华地装饰着三个纤小的毛边萼片,这如帝王等级的三层豪华,简直是不能再高调的嘚瑟。暗自里惊叹——北冥有鲲,海棠有妖。

    这镶了皮草垫、嵌在莲花座上的海棠花,受了养尊处优的待遇一般,花期比“小萌囡”还要长一倍。花瓣枯萎了,还有粉艳如花荚蝶的底座撑着场面,甚至连花柄都干枯了,它依然能垂挂在那里。底座像个种荚,干枯后撕开,里面是铁锈样的细粉,不知能做什么,只由着它落在花盆里,继续轮回。

    草本、木本的海棠各有千秋。去年红艳的果已经退色,今春再来,园子里的海棠憋了一肚子“花花肠子”,待到明媚时节,免不了一场艳绽群芳。赏春花,有海棠娇花纷如雨;观秋月,有海棠俏果艳玲珑——花开花落,草木人间。只愿,汝不负春花十里,吾不虚人生此年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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